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商洛:吸食除尘罐的女孩--每一个问题少年背后都有一个问题家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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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楼主 一地小米 无为无级

    吸食除尘罐后,女孩们出现了幻觉。(农健/图)

      陈敏茹被大火烧伤那晚,出现过一次幻觉:一个披头散发的妖怪,拎着滚动的电锯缓缓靠近,一对红眼睛死死盯着陈敏茹的闺蜜。

      “我赶紧护住闺蜜,把我都吓哭了。”半夜清醒过来,什么事都没有发生。陈敏茹环视一周,房间里的人大都已经睡着。3张床挤了8个不到20岁的年轻人,7女1男,其中4人未成年。满地散落着他们刚吸食过的高压气体除尘罐。

      高压气体除尘罐,一种用于清洁电脑键盘、相机或车内缝隙死角灰尘的液态喷雾装置,主要成分是HFC清洁气体,喷射瞬间液体会变成强气流,其宣传语写道:气流大到能轻松吹动一个132克重的鼠标。

      2023年6月17日傍晚,陕西省商洛市,包括陈敏茹在内的8人在如澜酒店501房间吸食除尘罐。“吸那个东西,能出现幻觉。”17岁的陈敏茹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除尘罐喷出的气体味道涩涩的,并不好吸。“那天开始吸的时候,脸还有点疼,然后出幻觉了,醒来想抽烟。”

      陈敏茹没有注意,除尘罐瓶身的注意事项写明:勿暴露在40摄氏度以上环境中,勿投入火中。该产品说明中还标注:需远离热源,防止爆罐。当天,房间里有四五十瓶除尘罐,有的还没有吸完。

      18日凌晨3时许,陈敏茹按下了打火机,邻床19岁的郭桢睡得正香,两个女孩的命运自此彻底扭转,背后的两个家庭一并坠入深渊。

      “我忘了我吸多少罐”

      先是天花板上的灯“砰”的一声,爆了。陈敏茹的脸离打火机最近,先着起了火,哭嚎着在地上滚来滚去。

      几个女孩陆续惊醒,身上也亮起火星子,急得在房间里乱窜。门拉不开,她们跑进卫生间打开花洒,“但水是热的,烫,我们又跑出去。”陈敏茹回忆。

      郭桢还在熟睡,她的反应慢许多。事后她回忆,当被好朋友拽起时,她还迷迷糊糊,看到眼前的大火失了神。靠墙的窗帘、被罩全是火,越烧越旺。直到约10分钟后,郭桢打开从内反锁的门,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已经皮肉外翻,指关节清晰可见。

      这一幕,被酒店对面楼的居民拍下来。一段当晚拍摄的视频显示,501室的窗户冒出熊熊大火,噼里啪啦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孩们的呼救。8人从5楼顺着楼梯跑下去,在大马路上拦住一辆巡视的警车,救护车和消防车后续赶到。

      2023年6月18日凌晨,事发现场附近居民拍到火势。(受访者供图/图)

      早晨6点多,陈帅还没进商洛市中心医院急诊室的门,远远就闻到一股皮肤烧焦的味道,“头发炸炸,都认不出来谁是谁”。8个烧得焦黑的孩子躺在担架上,一排摆开。陈帅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女孩,确定那是妹妹陈敏茹。

      郭桢的母亲贺玮莉来得更早。郭父回忆,6月18日凌晨4点,妻子接到警察电话说女儿在医院,扑进来就抱住一个姑娘哭。旁边的郭桢发出颤颤的声音,“妈,我在这儿”,随即晕了过去。

      经医生诊断,8人中属陈敏茹和郭桢烧伤最严重,被建议送到西安的大医院治疗。她们烧伤创面分布于头面部、前后躯干和四肢,等级均在Ⅱ-Ⅲ度。陈敏茹体表烧伤面积高达75%,郭桢在60%-69%,均属于特重烧伤。

      其余6人为轻伤。其中最轻的只伤及小腿皮肤,第二天就可以下地活动。5人烧伤面遍布四肢,至今都在家敷药自愈。

      一位四肢烧伤的女孩总结道,“罪魁祸首”有两个人,一个是点烟的,另一个就是组织大家吸除尘罐的徐可欣。

      徐可欣,一个出身于商洛农村的15岁女孩。跟她一起玩的圈里人说,徐可欣家境贫苦,但早早出来混社会的她却从不差钱,吃穿用的档次,都高出圈子里一大截。

      “她说,吸了‘爽太太’,让我试一下。”2023年年初,郭桢在西安和徐可欣玩时,第一次碰高压除尘罐,“吸了一口,感觉味道特别恶心,吸不进去,后来就能接受了”。

      她还见过徐可欣捧着另一种叫不上名字的铝罐吸食,“特别大的罐子,她说吸完之后,比除尘罐爽多了”。[img]陕西商洛,除尘罐爆炸事发地。(南方周末记者 郑丹/图)

      郭桢回忆,事发当晚,徐可欣“等不及了,特别想吸”,便在如澜酒店开好房,招呼朋友们过来一起吸除尘罐,前后两次下单,以一罐80元的高价购买同城现货,很快送到酒店房间。

      “在网上买一瓶十来块钱,从别人手上买是80块钱。”10月9日晚,徐可欣在电话里告诉南方周末记者,自己当晚买的除尘罐数量有四五十罐,“那个东西一打就想睡觉,我忘了我吸多少罐”。

      “管不住,没办法”

      10月9日下午,南方周末记者走进陈敏茹的病房,一股浓浓的烧伤膏味扑面而来。她正靠两个胳膊肘和脚后跟支撑起身板,轮流抬起缠满绷带的双腿,缓缓横向挪动到靠窗的病床上,她要离阳光更近一些。

      这是陈敏茹烧伤后第4个月,身体已经植皮2次,面部遍布坑坑洼洼的疤痕,皮肤凝似塑面,甚至反光。这与她朋友圈、短视频账号里那个眼神灵动的女孩,判若两人。

      视频里,陈敏茹皮肤白皙,大眼睛,嘟嘟唇。她有周边朋友都羡慕的身材,165cm的身高,喜欢穿超短裤和JK制服。陈敏茹在烧伤前的照片。(受访者供图/图)

      郭桢躺在距离陈敏茹两个病房的30号病床上,全身上下裹满纱布,除了胳膊和手能小幅度活动,其他部位完全动弹不得。和陈敏茹一样,昔日短视频里的她打扮精致,丝毫看不出家境普通。

      “这就是混社会、不学好的人才发的。”2022年,陈帅第一次加妹妹微信,刷了一遍朋友圈,觉得她变化很大。

      陈敏茹有两个哥哥,23岁的陈帅是老大,但陈敏茹与哥哥们从小到大没见过几次面。2009年,陈敏茹3岁,父亲因罪入狱服刑,母亲潘娅芳因此受了刺激,精神失常,这个家分崩离析。

      “我奶奶把两个哥哥接到老家,他们重男轻女,不要我。”跟着潘娅芳流浪的生活,让陈敏茹时常恨自己的出身,她盯着病房的天花板掉眼泪,“家里人都讨厌我,我就不该出生在这个家”。陈敏茹的奶奶听说后,哭着解释,“家里条件不好,养不起啊。”

      陈敏茹在五岁时,跟着潘娅芳坐火车前往西安混生计。西安太大,潘娅芳只知道老火车站,母女俩就在火车站旁的城墙根流浪,每天靠着帮扶流浪汉的救助站给食物填饱肚子。流浪一段时间,潘娅芳会带女儿回商洛,寄宿在姐姐或哥哥家。她没有钱,也舍不得花钱,陈敏茹自称学会了偷亲戚的钱。

      潘娅芳始终是一副头发蓬乱的样子,印堂一抹鸡血,手腕和脖子戴了三串五颜六色的塑料珠,这都是她从庙里求来辟邪的法宝。陈敏茹说,母亲不会做饭,也不着家,时常在外面跳舞,以至于陈敏茹曾走丢过十多天,失足掉进水池里,差点呛死。

      “这根本就不叫一个家,感觉都像陌生人一样。”日子稀里糊涂的过着,陈敏茹成为一个典型的叛逆女孩,她形容自己“有点混社会”,通过亲戚的人脉进了一所职业中学,不想上学,经常去朋友家过夜。

      2022年,在外打工的陈帅回到商洛,在一家汽车厂打工赚钱。他主动联系到陈敏茹,认真地聊过一次天,如果陈敏茹愿意的话,他可以承担父亲的角色。陈敏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“我哥说,他会尽他的能力,管我到18岁。”

      陈帅约束妹妹的第一个条件,就是不要再跟混社会的人玩。陈敏茹显然没有听,她还是会逃课去找朋友,也曾在醉酒后,把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打得鼻青脸肿,以至于警察打电话给陈帅。他用陕西话形容,妹妹就是个“二杆子”,没有脑子。

      郭增虎称也接过不少派出所的电话,全是因为女儿郭桢。不是郭桢叫一帮朋友把别人打了,就是有人叫一帮朋友打了郭桢,“整天都是那样,也不念书”。

      如果没有发生这场事故,郭桢和郭增虎仍然形同陌路,他们早就口头断绝了父女关系,两年没有联系。

      “我管不住她,她是男孩子性格,野得很。”贺玮莉说,对于这个女儿,夫妻俩没有一点办法。郭增虎也无奈,他已经57岁了,还要为女儿操心。“管不住,都叫不到跟前来,一年半载的不回来。”

      自打17岁,郭桢就离家出走,换过几份工作,最后跟着两个朋友在酒吧做服务员。对于郭桢早早就抽烟喝酒这件事,郭增虎不知情,但听到也不惊讶,“咱农村说,啥人交啥样的朋友,她们那圈都是这样,跟着那帮娃耍,没啥好习惯”。

      2023年10月9日,陕西商洛,贺玮莉照顾郭桢吃晚饭。( 南方周末记者 郑丹/图)

      “就是不想回家”

      最开始不是这样的。郭增虎怀念小时候的郭桢,“乖得很,特别乖。”

      郭桢六七岁时,就会收拾屋子。郭增虎夫妻下地种玉米回来,这个小女儿会将洗脸水端到跟前。一次,小郭桢在帮忙烧水时,胳膊不小心伸进了煮沸水的铁锅里,臂膀烫伤一大片。

      “我最重视的,就是这个女儿。”郭家有三个女儿,以前家庭条件不好,老大念书到半路辍学;老二生下来就被送到亲戚家寄养。最后是老三郭桢,郭增虎下决心要培养好小女儿,不留遗憾,“我让她好好念书,能学到啥地步,屋里想尽一切办法都会供出来”。

      郭桢也算争气,小学后考上了商洛最好的私立初中。郭增虎便从农村举家搬到城里生活。中考时,郭桢又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商洛中学,只是没到一年,就因打架被学校开除了。郭增虎恨铁不成钢,“那两女子常说我偏心,嫌我最重视郭桢,没想到最后成了这样子。”

      “就是老家下来到城里念书,变坏了。”在郭增虎的印象里,初中的老师几次通知他去学校,建议郭桢转学,别在城里头了,尽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。

      但在郭桢看来,这件事情成了心结,因为她害怕郭增虎。自小学开始,她就不敢让爸爸去参加家长会,怕他听到不好的评价又发脾气。但凡一道题不会做,郭增虎就当着很多人的面,拾起扫帚追打她。

      初中老师反映问题后,郭增虎的态度更严厉了。“我爸开始骂我,我必须天天盯着书看。我那时候还特别乖,但老师说我和外面社会上的二流子混到一起,不让我的好朋友跟我玩,一直针对我。”郭桢说,她心里憋屈。

      那段时间,老师布置作业多,郭桢压力逐渐变大,“我学习本来也不好,他们就不理解,考不好会说我,考好了也不夸,没有动力,感觉家里待不住,再加上我在班上谈了个对象,吵架,就整晚哭。”

      她开始经常失眠,半夜被噩梦吓得胡喊,主动给贺玮莉看手腕上自残留下的疤痕,“妈,我要是跳到水库里,鱼咬我怎么办?”“我要是爬到房顶上,摔不死但摔残疾了怎么办?”

      贺玮莉没念过书,她不懂这些,就带女儿去西安的大医院看病,花了八九千元,也没看出来问题。“医生说,娃压力太大,家里管得太严了,给娃些时间和空间,放松些,或许还能好。”贺玮莉猜测,娃从小一直被她爸连打带骂,搞抑郁了。

      而那个小时候臂膀上烫伤的疤痕,被郭桢悄悄文上一个非主流风格的图案,盖住了。图案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双头玩偶熊,一个头面无表情,另一个头睁大空洞的双眼,露出一嘴獠牙。郭桢在胳膊伤疤上文的图案。(南方周末记者 郑丹/图)

      郭桢情绪出问题后,郭增虎也头疼,“我嘴笨,娃是女娃,我不知道咋沟通。”就这样,郭桢被“放松了”。他发现,女儿的脾气越来越大。“我轻轻打她一下,她恨不得把楼都吼塌,又要跳楼,最后根本不到屋里来,一说她,她就出去住。打电话不接,信息不回,你说这最后能咋弄?”

      直到郭桢念到高一时,被商洛中学开除,郭增虎再一次动手打了她,提出断绝父女关系。

      “他不仅自己打,还打电话叫我姐回来打我,我姐一个台灯砸我头上。”打那以后,郭桢搬出了家,每次贺玮莉叫她回家,她都会先问一句,爸爸在不在家。“他只会骂人,一直打我,扇巴掌,拿棍在身上打,反正就是不想回家。”

      有一天,郭增虎在路上碰到了失联许久的郭桢,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扇了她几记耳光。郭桢第一次有了还手的想法,她打电话报警了。

      提起这件事,郭桢哭得喘不过气。一旁的贺玮莉很惊讶,除尘罐爆炸事故后,她没见过女儿掉过一滴泪。

      被拖垮的家庭

      郭桢看到一向板着脸的郭增虎哭了,天天哭。“他每天趴我旁边看着我,看着看着就哭了。”

      “医院开始说,希望不是很大。”郭增虎回忆,刚去西安的医院时,医生就通知他做好心理准备,因为郭桢肺部烧伤严重。

      在西安住院五十多天,郭增虎看女儿植皮4次,身上的伤烂了,好了,又烂了,反反复复,后背取皮后始终糜烂,“越看越没希望,最坏的打算是,我想跳楼,我支撑不起了”。

      郭桢主动提出放弃治疗,“不想治了,你们回去吧,不用管我”。

      “我真的不想管她了,但她毕竟是我女子,舍不得。”郭增虎的确没钱继续治疗了,他只是一名在工地干活的工人,到了打板栗的季节,到处收板栗,这么多年积攒了不到10万元,又跟亲戚筹了30多万,全搭进去还不够。

      陈帅经历着与郭增虎一模一样的煎熬。陈敏茹出事后,他将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都借遍,凑够40万元,在西安住了40天院就耗不住了,只得将妹妹拉回商洛市中心医院继续治疗。后期,又欠了商洛市中心医院4万多,被医院一遍遍催缴费后,他不再去医院,陈敏茹被迫停了药。

      “她要是学好,我把命给她都行,但她不听话。”陈帅把头缩进领口,声音低沉。起初,这个23岁的男孩几次拒绝采访,他想狠下心来,远离关于妹妹的一切。

      这些年,陈帅过得其实不比陈敏茹好多少。虽然被爷爷奶奶接管,但也处于散养状态。8岁就跟着二流子们进超市偷零食充饥,长大后整日泡在网吧,只为混个住处,13岁开始在外面打杂,自己赚钱。

      走近这个陌生的妹妹,让他原本紧巴巴的日子雪上加霜。短短一年间,陈敏茹先是骑电动车,掉沟里摔得严重;又三番五次因为身子弱,晕倒住进医院;有一次陈敏茹阑尾炎发作,做手术需要两三万,都是陈帅处理的。尤其让他心凉的是,陈敏茹瞒着他旷课。

      “她说她上学去了,我问老师,老师说她没去,她也不回家,就在外面混。”这件事让陈帅火大,“只要你一句话,说不要我管你了,我以后绝对不管”。陈敏茹态度也坚决,回了一句,“你不要管我了。”自此,两人断了联系。

      直到事发前一天,临近端午节。陈帅已经两个月没有见过陈敏茹,他主动发消息过去,说家里包了粽子。陈敏茹也希望兄妹关系能缓和,答应过两天就回老家吃粽子。

      兄妹俩再见,就是在医院了,陈帅对这个妹妹又恨又心疼,“那时候,我真想不管她了,这都是她自己造成的”。

      除尘罐引发的这场大火彻底压垮了陈帅。他辞去工作,卖了价值一万三的摩托车,几近身无分文,还背上了40多万的债务。即使不去医院,母亲和妹妹吃饭钱也只能依赖他。他无心再找工作,白天睡觉,晚上胡思乱想,觉得生活浑浑噩噩,“我现在不知道我该做什么,做什么都没有动力了”。

      悔恨与怀念

      有那么一刻,郭增虎以为,离经叛道的女儿即将回到正轨,“要有个人样儿了”。

      “出事那天下午,她叫的货拉拉,把大箱小箱的东西全都搬回来了。”郭增虎听女儿说,自己以后在家里住。“我一看,她也不在外头住了,像是回心转意了。”

      郭桢没有告诉郭增虎的是,她是被房东赶出来的,因为徐可欣总带朋友去出租屋里玩。这晚,郭桢出门后,贺玮莉打了几个电话,想叫她回家,郭桢还是没有接。

      真正的回心转意,是在病床上。郭桢跟父亲一次次说,她真的知道错了。但当得知郭桢还是会跟徐可欣保持联系时,郭增虎气得一次次骂郭桢死不悔改。“她到现在都没悔改自己,还跟那些人联系。我现在就是想尽最大努力把娃看好,治好以后,她爱干啥干啥,我就不管她了。”

      但对于郭桢而言,她只有这些朋友,大家都来自农村,有差不多的家庭背景和喜好,“我跟她们在一起是快乐的,想说啥说啥,想干啥干啥”。

      “她没听我的话。”郭增虎想想都害怕,医院说郭桢恢复之后也不能变回正常的皮肤。

      “对女孩子来说,最重要的就是脸。”出事后,原本话多的陈敏茹变得沉默寡言。她尤其对毁容耿耿于怀,脑子里一直回旋着过去的一幕幕,自己明明有很多个机会避免这场灾难。

      “我不知道吸那个东西,不能打火。”陈敏茹说。

      “如果时间能回到以前,我就不会从江苏回来。”事发前一天,陈敏茹刚从江苏实习回到商洛。说是实习,实际是职校安排的暑假劳务派遣工作。她被学校派到一个电视机厂,每天穿着防尘服在车间的流水线上站12个小时,从早晨7:00站到傍晚7:30,两个月下来,赚了5000多元。对她来说,这是一笔不菲的数目。

      那段打工的日子虽然辛苦,但员工宿舍宽敞,过得也顺心。想来想去,陈敏茹也懊悔,为什么当初没有听哥哥的话,“当时太混了,那种状态,时间长都习惯了”。

      从西安转回商洛住院以后,陈敏茹听说了一起发生在商洛的类似事故。一群孩子聚在一起吸除尘罐,其中一个13岁的男生,为了寻求快乐的感觉,还吞下了40片药,“据说他出现的幻觉特别恐怖,全是绿色的,又快乐又痛苦”。网购平台上,疑似吸食者对除尘罐商品的评论。(网络截图/图)

      最后,男孩缩在地上浑身抽搐,口吐白沫,叫伙伴们赶紧打120。“另外几个人不敢报警,最后他们敢叫救护车的时候,人拉到医院已经死了。”陈敏茹叹了口气,“至少我还活着,算幸运了。”

      但她很快就不这么认为了。每到夜晚来临,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和骨头缝都是疼的。让她更难受的是,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母亲并不会照顾人,她神神叨叨,自顾自地滔滔不绝,还会突然情绪失控,指着陈敏茹大骂她没有良心,病房里争吵不断。

      “我还不如死了算了。”陈敏茹别过头,眼泪溢出来,她用力吼,“你能不能看我这可怜,再不要说我了。”可冷静下来,看潘娅芳吃发霉的剩饭,陈敏茹又心疼,“流浪这些年,我恨过她,但她能把我拉扯这么大,很不容易”。

      10月21日晚,陈敏茹发了一条朋友圈,那是一段以前与闺蜜的合拍,视频中的她鼓着腮,鼻尖加了萌宠滤镜,摇头晃脑,扮相可爱。她写下三个字:“很怀念。”

      (文中陈敏茹、郭桢、徐可欣、潘娅芳为化名)

      南方周末记者 郑丹 南方周末实习生 白娟霞 韩艳燕

    2023年10月27日 09:33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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